羽人篇·8

濃重的夜色中，櫻花的香氣也顯得分外粘稠。細碎的花影在夜風中飄動，仿若在大地上游走的片片輕雲。一個身穿長袍的女子輕盈地掠過花枝，將幾瓣嫩粉色帶入夜空。在她的背後，一個書生打扮的人踉踉蹌蹌地跟了幾步，然後一口氣沒倒上來，趴到了地上。

“江——”賈三文上氣不接下氣地喘道，“等等我——”

江北應聲止住了腳步，回頭張望著賈三文，笑道：“你身子骨太虛，缺乏鍛煉。”

“所言極是！我被關了一個月，每天充其量也就能在那個小屋子裏走上幾十步。”賈三文坐起身來，轉而殷勤地望著江北，“再說，也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樣，一口氣上千個原地起跳。”

江北抱臂笑道：“你讓我裝病，出汗、發熱，不是顯得更真實嘛。”

賈三文嘆了口氣：“但你居然一開始就笑場了。”

“這……是我不好。”江北吐了吐舌頭，“但你又浮誇又真誠，說出來的話又字字像個情種，我實在憋不住。——不過你不是圓回去了嘛……確實抽起來更像病入膏肓了，就是笑得岔了氣之後，有點肚子疼。”

夜色中，江北一身樸素的白袍，如薄紗般輕盈飄動。她樸實而羞赧地一笑，清秀的面龐如皎潔的月盤，散發著溫潤而清澈的柔光。賈三文看著她入了神，直把對方看得慢慢不自在起來，幹咳了一聲。

“哦！”他立刻回過神來，站起身，優雅地拍掉了身上的塵土，“久等了。咱們繼續出發吧！”

江北望了望來路：“看來屠刀劉確實沒跟過來。那就在這裏告別吧。”

“告別？”賈三文如同遭了晴天霹靂。

“現在你已經安全了，我也就沒必要再繼續跟著了。”江北擡起空空如也的劍鞘，“但災相還沒有解決，我的佩劍也還在屠刀劉手裏。我得去取回來。後會有期！”說完，她便作勢要回去。

賈三文立刻上前一步，抓住了她的衣袖：“你也見識過他的怪力了。我們好不容易脫身，回去根本沒有勝算。還是保命要緊。”

“不行！劍更重要！”江北斬釘截鐵地說道，掙了掙胳膊。但賈三文卻依然死死抓住她不放。考慮到上次無意中把他踢了個狗啃泥，江北怕自己拿捏不好力道，不敢貿然出手。

“留得青山在，不愁沒柴燒。”賈三文繼續勸道，“我知道刺兒頭口中的鎮子在哪裏。江大俠對我有救命之恩。你隨我去鎮上，我給你打一把好劍！我認識那鐵匠鋪的——”

“不必了！我只要那一把！”江北急切地打斷了他，一臉堅決。趁賈三文手中一松，她甩開了他的手，轉身往回奔去。

賈三文臉色一慌，怔在了原地，接著大聲問道：“那木劍——難道是你愛人的信物？”

聽了這話，江北腳下一趔趄，停了一步，回頭望了他一眼，嗔道：“你滿腦子胡想些什麽！”說完，她擺擺頭，繼續往回趕了。

賈三文停在原地，目送著那個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黑色的樹影之中。

晚來風急，直吹得他瑟瑟發抖。

“被那個怪屠戶困了一個月……好不容易才重獲自由。”賈三文擡頭仰望著夜空，“江北居然又趕回去了。她對我有恩，我怎能就這樣獨自離開呢？但就算是跟過去，我只怕還是會拖她的後腿吧。”

他長嘆一口氣，從腰間掏出一枚銅板：“不如問問老天爺的意見：正面是回去，反面是離開。”說完，他將銅板拋向空中。旋轉的圓影劃了一道弧線，落在了他的手掌裏。賈三文屏住呼吸，慢慢地移開了覆在上面的手掌——

反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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